丑时已过,卯时未到。树林中,天色灰蒙,树上雀儿正待迎来白天的第一缕阳光。
孙毅行穿着茶色衣服,斜背着一段绿色粗竹筒,牵着一匹枣红骏马,背负使命走向晨光。
安静得能与空气融为一体的身影,在三双睡眼目送下渐渐走远。
回到岩石建筑内的两男一女,把质如白玉的石门关上。
一个提着红色灯笼的贵妇,声音不紧不慢地说道:“放心,我已经派了观雪去帮助孙毅行。”
“我好不容易将他培育成一个酒色皆空的淳朴青年,你现在派个女的去监视他,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粗里粗气的嗓音发问道。
门侧阴影处,青年懒散的语气搭话道:“养信鸽,会采药,懂医术,悄无声息的追踪能力。孙守路,你认为除了观雪之外,还有更合适的人选么?”
孙守路闷哼一声:“捉回麋鹿妖是我家的事!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来做什么,我不管。但是那个毒妇和她的养女,你以为我不知道她们是以治病为由——来监视我们?”
青年的语气并不急躁:“喂…老酒鬼,你把自己儿子当罪犯看就算了,别一大早把我们也讲得和你一个德行。”
容镇城门前,快马飞驰,强风掠过,惹得行人一阵错愕。
清晨到达驿站后,孙毅行来到城楼上看日出。他平时喜欢观赏日出,而他父亲则喜欢观赏日落。
夏日清晨,多少还是能够感受到一点微风拂面而过,此时吸引孙毅行眼球的,不是一轮红日破薄而出,而是民宅区升腾起的浓烟。
孙毅行跑下城楼,瞥见容镇入口处贴着的告示,敏感字眼使他停下了脚步。
“妖怪与人都贪恋美丽事物,不贪则平安。请珍爱生命的各位,来往行走于容镇内,不得素颜或美妆外出。不爱惜生命者,重罪处罚。”
告示的右下角不仅署名“丑蓝”,还有容镇的镇府盖章。
孙毅行皱皱眉头:“很久没经过这里,居然有这种无理的法规。难道是有妖在这一带作怪?”他撕下了那张告示。
※ ※ ※
梦中依然噩梦不断,田真在年先生的学塾留宿了一夜。
次日早,柴草点燃的声音和气味将他催醒,他被空气中弥漫的烟雾熏得透不过气来。
田真匆忙跑到院子,四周已经被不断扔进来的火把包围,房屋的门窗也开始难以控制地燃烧起来。
混乱场面中,听到年先生在喊,“大家不要慌,赶快打水救火!人都出来了没?”
不断有柴草从围墙外被抛进来,灭火的速度根本赶不上火势蔓延。
忽然,有人大喊:“年先生,院门怎么也打不开!”
“这显然是故意放火,敢这么干的估计没几个人。”田真不用问也猜到是谁干的。
一声木头撞击,院门被撞开,传来个声音:“呦,你们这火玩得挺大啊!大清早玩火就以为没人知道么?”
田真盯着丑蓝和他的几个手下,双拳紧握朝大门口走去:“你恨我,就冲我一个人来!”
丑蓝看向田真:“我以为是谁呢?原来是昨天向我跪地求饶的小子。我们只是路过,你可不能随便诬陷他人,搞不好我会把你抓到大牢里!”
田真和丑蓝目光对峙,仿佛引落一片惊雷。
原本忙碌混乱的情景突然一片静止,手捧木盆,提着水桶,包括打水的人都停了下来。
烟还在冒,火还在烧,田真喊道:“大家赶紧救火啊!”
“看你们玩火玩得这么热闹,我就破例一次让你们玩个够!”
撞门用的木柱被扔进了院子里,然后“乓——”的一声,院门被关上并发出锁门的声音。
见状,田真爬上老松树跳出院外。
街道冷清得令田真感到意外,只有先后跑来的十几个人,哭哭啼啼地被阻拦着不许靠近。
在他看来,这显然不是因为太早,人们还没起床的缘故。
四力士提着刀一脸坏笑地朝田真走去,走了几步忽见少年拔出青铜剑。
不知哪儿来的剑芒格外刺眼,而后听到少年大喊:“是你们故意放火杀人,就别怪我刀剑无情!”
有个大块头问:“咦!他手上的真是昨天那柄锈剑吗?”
紧接着,少年双手举剑一挥,一道强烈的杀气袭来,令四人立刻闪到一边。
地面留下了几道隐约可见的白色刮痕,四力士互相看着对面被割破的靴子,吃惊得手脚发抖,不敢往少年身上看。
诡异的一幕也被其他人看见了,他们丢掉手中火把慌忙跑开。
田真这次单手挥剑,剑芒收敛,语气愠怒:“你们这群出卖良心的恶棍,别再挡道!”
走出巷口,田真看到侧身站在院门前丑蓝的背影,周围人惊异的目光,全瞄向距离丑蓝十几步外,牵着一匹骏马的年轻男子。
这时,丑蓝气红了双眼指着陌生男子,朝旁边的家仆们喊道:“真是一个比一个长得难看!来人啊!把那个家伙也扔进火场里去,让气氛更加热闹……”
语落之际,一根尖刺瞬间扎进丑蓝脸上的一个脓包里,火辣之感顷刻麻痹了他的手脚。
“立刻叫人把火弄灭!”命令的话语里透着寒意。
丑蓝从未被人如此当众羞辱过,在心里扯着嗓子大骂:你谁啊?多管闲事!仗着有点武艺,竟敢出来逞英雄,还敢对本公子发号司令?活得不耐烦了你!
心里恨透了眼前穿茶色粗布衣的小子,但一看到对方三指间的绿色长刺,丑蓝心怕刺里会有毒,嘴巴就硬不起来。
一咬牙,丑蓝拔出脸上的尖刺,高声嚷道:“快…快发动群众提水来,把…把火浇灭!”
就在各家各户应声开门提水出来的同时,丑蓝感到背后凉飕飕的,似乎有东西盯着他。
转身一看,是那个他憎恨的蓝衣少年,他低声自语道:“气死我了,他怎么一点伤也没有?”
此刻,田真手上提着青铜剑站在巷口,瞳仁中闪着火光怒视丑蓝。
丑蓝顿时心中不安,眼神闪烁地喊道:“四力士,你们滚到哪里去了?”
听到呼喊,四力士才提着刀从小巷里跑了出来,蹑手蹑脚的从田真身边走过去。
丑蓝见四头笨熊如今走得比女人还慢,便火冒三丈五官全挤到一起地吼道:“你们四个饭桶,平时白养你们了!”
话音刚落,只见一个蓝衣身影如迅风般掠过,一记重拳狠狠地打在丑蓝腹部。
连连倒退了几步之后,丑蓝跌坐在地上,像个撒娇的三岁小孩,哭喊着:“我要告诉我母亲,他打我……”
救火的人忙着救火,包括丑蓝的其他家仆,没人在意其无理取闹的哭喊。
“嗖——”
一根绿色尖刺斜飞而过,上面钉着一张纸刺入一棵树上,刚好站在树旁边的一个力士看了一眼,声音颤抖道:“公子,是……是你立的规规。”
众人循着尖刺飞来的方向望去,一个模糊远去背着竹筒的身影,渐渐消失在深邃的小巷尽头。
忽然,已收入木鞘的青铜剑落在丑蓝旁边,田真扶着剑鞘半蹲着盯视丑蓝。
“听清楚,回去撕掉所有告示,以后不许再欺压镇里的居民!不然,哪天你醒来发现自己脸上刻了两朵大红花,就只能怪自己不听劝告!”
那双冒火的大眼近在眼前,丑蓝听到最后那句话大惊。
抬头惊恐地瞪着眼睛,捂着双颊张着大嘴想说话,可话却卡在了喉咙里,他只能不停地点头表示答应。
想起那位失去儿子的母亲,田真心中的怒气就又加重了,“似乎…太便宜你了。火不烧到自己就不知道痛?我得再让你长长记性!”
田真瞪大双眼举手握拳,看了自己的拳头一眼,然后转动眼珠,一拳朝丑蓝侧脸挥去。
哪知,拳头还没碰到丑蓝的脸,他就已经吓晕倒地。
水滴落在丑蓝的脸上,落在满是脚印的黄土地上,也落在了田真的拳头上,所有人抬头望向天空,“哗啦啦”——雨势瞬间倾盆而下。
四力士急忙跑过来把丑蓝抬走,一个肌肉男脸上堆笑道:“是是是是,一切听从少侠吩咐!”
大雨不仅给炎夏带来了清凉,学塾院子里传出欢呼声:“下雨了,哈哈,真的下雨了!苍天有眼啊!”
火渐灭,田真站在雨中,看着院子里的老松树,心里如释重负。
大雨转小雨,一个时辰之后,雨停,天晴。
容镇最气派的一座建筑内,因为一件怪事而乱成一片。
原本已经被人抬回家,头脑不清卧椅休息的丑蓝公子,在他休息的小院上空,出现了奇异的扇形七色彩光。
怪异现象引起家仆注意,有人还猜测那是祥瑞。
然而那现象消失之后,连同丑蓝公子也一起消失了。
发动全镇的人去找,都没有一点下落。
一座荒山破庙里,龅牙金用曾经变化过的俊脸,望着蹲在墙角全身发抖之人,“你可记得我们的约定?”
丑蓝点头回道:“陌生面孔,不理会我的规矩,那样的人,杀……”
龅牙金看着指间的花生,“画像那么清楚都没看懂,看来是我高估你了。那个人最明显的特征是背着竹筒,应该很容易认出来才对呀!”
“背着竹筒!”
丑蓝立刻按住他那贴着药膏的左脸,想起了那根令他全身发麻的绿色尖刺:“那张画……我、我只看了脸,没注意其他的……”
扑通!丑蓝跪在地上:“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,我不仅会帮你除掉那个当众羞辱过我的人,我还会把那个打过我的小子一起献给你!”
“我的目的是帮助像你这样迷途且希望改变之人,‘将功赎罪’的机会只有一次,很遗憾你没有好好珍惜!相识一场,我大发善心,亲自为你送行。”语毕,龅牙金弹出一颗花生。
丑蓝莫名全身发抖直冒冷汗:“等等!等等!我可以给你很多金子,我们不谈什么约定,你放我回家!”
花生慢速飞向丑蓝,无法拒绝的恐怖之物,在他眼前无声炸开。
荒山上,轰隆一声巨响,破庙,顷刻间被一股旋风夷为平地。
同一天里发生了很多事,丑蓝失踪受到天谴的传言,很快在小镇里传开。
彩霞满天,镇里的人们洗干净了脸,换上了整洁的衣裳。没有过节的气氛,但他们轻松的脸上,却洋溢着过节般的喜悦。
红日尽头,那个虽然身上有灼伤,却依然为了尽快赶到目的地,而跑得汗流浃背的少年,继续踏上了他未知的旅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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